天霆号

亲爱的,我靠对符号的过敏,来辨认气味。
文化是完整而连贯的,被隐喻般串联于每一行字符、每一滴血和每一个社会的人
——如果它不曾断绝的话。

【安雷】浪漫派(11)

亡灵/流浪骑士安X魔王雷/皇子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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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Die Zugsequenz  (其实跟文并不配,我就是安利一下这歌)



11.

 

没有月光的一晚,飞行于夜幕之中的魔王城堡异常热闹,被放出来的星月魔女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跟帕洛斯在捉弄人之事上一拍即合。凉凉的夜风吹动浅棕色的发,亡灵骑士没有披那沉重的秘银盔甲,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便服坐在延伸出窗外的小露台栏杆上,仰头能看见飘着雷狮的非常像海盗标识的魔王旗的高耸塔顶。

 

——“我不再是布伦达了。”

 

昨夜雷狮说完这句就离开了房间,按理来说安迷修应该追过去,无论说不说话,至少待的近一些。但是他太过茫然,暂时不知应如何跟雷狮相处,对方的态度也异于往常地轻描淡写,似乎对他恢复了部分记忆毫无触动。他犹豫再三还是留在了屋内,并试图再去梦那些往事剖析一二,但梦没有再出现,原本对不死生物而言,梦境就是件罕见的奇怪存在。

 

今夜魔王没有出现,安迷修找到了卡米尔,他几乎每一夜都因雷狮而来到城堡,经常能见到这位少年恶魔。对方如今是十五岁的少年模样,见到他平静地行了个礼,说因为您以前没有记忆,所以,许久不见了,骑士阁下。

 

卡米尔继续答,如果您是想询问当年的死因,只能告诉您并没有什么纠结的爱恨情仇,离国征战到亡故的时间,算来也有二十年左右,您很寻常地如同每一个战士般殉于战场,为了保护所效忠的君主并实现其宏愿。唯一跟他们不同的是,您属于光明,其实不可能作为不死生物而重生——如果算是重生的话——是大哥强行用他自己的“恶”污染了您,以此彻底抢夺了您的灵魂,使您依靠着他的力量而活,成为了他的造物、他的专属品,您不再自由。

 

安迷修怔愣地听着,连卡米尔说完能说的就离开去忙其他事了也没能察觉。似乎他应该气愤、不平、难以理解——如果是没有那些记忆的以前的他,一定会的——可是如今,他却没有任何想法,至少此时什么负面情绪也没有。为什么会这样,得知雷狮和布伦达是同一个人之后,即使现在不再完全算是,在他心里也差别那么大吗?

 

这合理吗?是公平的吗?安迷修迷茫地游荡在城堡里,寻找能清静独处之地,如果顺道找到了雷狮所在也可以,他承认自己对这件事抱有期望。然而,那一点隐秘的期望没有实现,他坐在塔顶的露台栏杆上吹冷风,回忆着梦境,对比雷狮和布伦达,样貌、神态、言行、气质、性情、风格等等所有能用于生动描摹一个人的特征,陷入了更深的茫然。

 

他们不一样吗?好像确实不全然一样,布伦达更年轻尊傲,矜贵的、礼貌的,心还保有温度,会关心人,也更讲道理。而雷狮……安迷修光想着就脑壳痛,一头靠着强横实力、卓越头脑和老道手腕,随心所欲到肆无忌惮的冷酷无畏气魄十足的狮王,从头到脚都写着“棘手”二字,令人瞪着咬牙却无可奈何。

 

如果布伦达是凡世的王冠,那雷狮应该是流火的星辰吧,安迷修苦恼地思索着,是宝石升上天空成为星星,还是星星降下人间成为宝石?雷狮抛掉了什么才不再是布伦达了?是因为离开了人世,因世俗的人与人相处而制定出的规则和限制都对他没有束缚力了吗?是善也好恶也罢,好坏对错喜恶皆模糊,所有价值判断都没有清晰的界限,怎样都可以,都随他定义,除非是于他有用的、合他心意的或者他想要的,他都无所谓吗?

 

这样一来,他,安迷修,又该被归于哪种类别得到怎样的对待呢?他们为什么还要像生前那样作为忠诚爱护彼此的恋人互相对待呢?因为记忆和习惯吗?雷狮不是个妄念昔日幻影的人,他自己也不……不,很难说他自己也不是,只是虚慕幻影对真实存在的人太不尊重太自私了,摈弃一切的话至少他还欣赏着雷狮的自我,不愿不公正地恶劣对待对方。

 

所以,如果雷狮已经不是布伦达了,自己还会喜欢他爱着他吗?不,不对,亡灵没有温度记忆残缺的脑袋都快因过于高速的运转,负荷太大而炙烤到要生病了——不死生物也会生病吗——人本就是随着时间和环境不断改变变化的,如果确实会有本性和灵魂并且将恒久尚存的话,什么才是雷狮或者布伦达的本性和灵魂,要怎样才能鲜明地标志性地辨认出一个“人”还是不是这个“人”自己呢?

 

他爱雷狮吗,爱雷狮什么呢?雷狮还爱他吗,如果还爱,爱他什么呢?他们应该再次,或者说继续相爱吗?无论如何,他已经无法对雷狮拔剑相向,不想再伤害对方了,如果不相爱,又将以什么样的状态相处,就此别过再也不相见?他……会舍得吗?而雷狮会是怎样的反应,是放他走,还是宁可杀掉或永远用命令之力压制也要留下他?

 

塔顶夜晚的凉风将深深陷入纠结的哲学思考的安迷修,吹成了一座躯壳冰冷灵魂滚烫的雕像——他不得不承认,如果雷狮选择后者,他心里会有那么一点隐秘的窃喜,甚至称得上心思阴暗。夜生的亡灵生物活动时间,已经过半了,安迷修觉得仅有自己一个在胡乱但严肃的思考两个人的事,是无礼又自大的行为,于是他站了起来,走下楼梯再一次去寻找他的一点也不公正的造物主。

 

 

『那个皇帝在德鲁德的幻想中站起,使火炬黯淡,最后从疯狂中醒来,死去。

还有他,他曾遇见的在燃烧的露水中走向远方,走在风中从来吹不到的灰色海岸上。

 

他曾把神祗从要塞里驱赶出来,最后一百个早晨开花,姹紫嫣红。

他饱赏美景,又痛哭着埋他死去的人的坟。

 

那个骄傲的、做着梦的皇帝,把王冠悲伤抛开,把森林中那些酒渍斑斑的流浪者中间的诗人和小丑叫来。多少年来,他在岸上和岛上找寻,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又是哭又是笑,一个光彩如此夺目的——』

 

 

亡灵骑士一旦真正想找到魔王并不困难,雷狮的“恶”对安迷修来说,即使是不明真相之前吸引力也足够的大,了解缘由后更好解释,他们的诞生是同源的。魔王在城堡的地下室,在横七竖八乱堆乱放各式各样的收藏品之中,坐在一幅画面前出神。

 

『布伦达,原谅我爱您的方式,我信义的履行。』

骑士微笑着站在他面前,浅绿色的眼睛凝视着他,诚挚如初,血与灰沾染面容和战甲,最后一次亲吻他。

『真的很抱歉,我的殿下。请您、原谅我的妄自尊大和愚不可及。』

 

很多年前的油画永久地保存着安迷修生前最后的面貌,画师画得极其细致——魔王的眼神没有温度,回想着,等待复生的亡灵骑士,每一日堆满了最新鲜的玫瑰,颜料融入宝石的碎屑,他亲自全程监工,画得若有一分一毫的不满意,烧了未成的画重来或者直接换画师。那一天的安迷修多年前曾令他耿耿于怀,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他曾发誓绝不原谅,后来,这份强烈的感情倒逐渐被亡灵骑士虚妄的愚蠢给消磨掉了。

 

他本也不是什么好人,恶魔雷狮的诞生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地掌握了自己天生就具备的元力,着手开始复活骑士,将对方永久的拉入黑暗。正如无人内心全然敞亮,这件事比他原先所预计还简单,安迷修这家伙确实是个傻子——他看着骑士身上,那因为爱他希望能永久地独占他而产生的阴暗念头,唯一的“恶”,笑得乐不可支,眼泪都忍不住流下来了。

 

安迷修的已有元力原本足够强大,但由于诞生方式的不寻常及他作为造物主早期力量等级不够,最初亡灵骑士智力有些缺陷需要时间来缓慢恢复,天然被他的“恶”所吸引的同时又保持了对光明的向往,只远远跟着他却并不肯亲近。那段时期,安迷修傻钝得竟有点可爱,他除了杀教会的人、驱魔者和不死生物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逗这大尾巴,看他又气又讨厌又迷茫还忍不住委屈巴巴跟过来的样子。

 

有时候,雷狮也会揪着他的领子,拎过来抱一会儿,亲他,舔着嘴唇咬着耳朵诱撩他,安迷修简直弄不懂这只跟他关系匪浅却莫名其妙的恶魔到底想干嘛,全然傻眼地半遵从本能半被他命令着搞。某一天,安迷修罕见地主动走上前,突然问他,布伦达是谁,雷狮一呆以为对方的记忆在恢复,下意识答“是我”,亡灵茫然又怀疑地看了他半天,摇摇头说“你是雷狮,我不喜欢你”,又问他布伦达在哪。

 

他气得冷笑,直截了当地告诉,雷狮活着所以布伦达已经不存在了。安迷修极其震惊,之后一个人不知躲哪去了,他懒得管,却没有想到,对方再一次找上门时,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莫名其妙臆想出了所谓的复仇挑战。雷狮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元力还不足,也确实喜欢跟安迷修打架,并出于失而复得而格外有耐心,按捺着烦闷和鄙夷,一次次接受了挑战。

 

随着他实力的不断增长,从深渊领主升格为魔王,安迷修思维与常人无异,生前记忆却依然全无,他也曾试着刺激过对方,但都没有作用。或许骑士是真的天生不属于“恶”,他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这令他恼怒不已,无比的怠倦。他失去了耐心,打算找办法强行让安迷修恢复正常,如果无法恢复,不如直接毁掉。

 

雷狮并不在乎安迷修如何看待他对待他,但无法忍受安迷修因为一个过去的“幻影”——哪怕那是曾经的他自己,不,正是因为是曾经的他自己才更不能容忍——来冰冷愚蠢地、无休止地、毫无意义地针对他。

 

此时,地下室的门被突然敲响,安迷修的声音传进门板另一侧:“雷狮?”

“……”那家伙竟会敲门了。

 

 

没有得到应声,安迷修略一迟疑,转动门把手,走进光线昏暗的房间,穿过惨白的蜡烛和造型诡暗的烛台,陈列的收藏品堆和天鹅绒布。深得近乎墨的发丝半长不短,晕着幽暗的紫色光泽,没有怎么梳理任由不羁凌乱地搭翘,未有黑披风遮挡魔王的肩线显露无余,长腿交搭坐姿随意,腰细窄,雪白的大褶花领和宽袖是古典贵族型的。

 

跟那双冰冷的紫罗兰色眼睛对上,他有些恍惚,魔王看到对方的呆样,漠然嗤笑一声,安迷修回过神干咳两声,一时苦恼于不知能说些什么。沉默在对视的两人间发酵,安迷修率先挪走了视线,一眼便瞧见那副油画,愣了:“这是我?什么时候的,生前?”

 

“尸体。”魔王答得漫不经心,甚至有点嫌弃。

确实,很明显,不小心睁眼瞎了,安迷修摸摸鼻子,空气再一次安静。亡灵骑士艰难地思考能提起的话题,试探着向雷狮靠近,在距离半米处坐下:“为什么说我也是你杀的?”

 

雷狮无甚情绪地盯着他:“安迷修。”

“是。”

“你很喜欢当只有夜间能清醒行动,与人世隔着生死与时间的不死生物?”

“……”

“很乐意被我强行命令?”

“……”

魔王不咸不淡地说:“对你来说,这是一笔与魔鬼的单方强制性交易,你永久地卖给我了你的身体和灵魂,直到我死。哦,不,造物主死了造物当然也死了。”

“我……是不是应该说介意?”安迷修想了半天,犹豫地答,“可如今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既然事已至此的话。”

“事已至此?”

“我擅自为你而死,你没有直接把我的头盖骨撬出来当你的酒杯,而是复活了我,是希望我能继续陪着你吧?”

“不。”雷狮冷笑,“是为了折磨你来出气。”

安迷修挠挠脸颊:“……如果是真的,你为什么要恢复我的记忆,只是你的执念,想完成的任务吗?”

“没错。我已经厌倦你了,既不爱,也不恨。”

“……”合情合理,安迷修应该信以为真,但当他注视着雷狮,实在不愿信,“我的记忆不完整,但你记得一切。恕我直言,你对我的情绪依然比寻常强烈。”

魔王阴郁地看着他:“所以呢?安迷修,我说过了,我不再是布伦达了。”

 

沉默片刻,亡灵骑士抬起另一手手摩挲着对方的面颊,触感都是冰冷的,他看着那双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睛,回忆着对比着,斟酌着字句,缓慢清晰地说:“殿下,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您一旦纠结于该如何对待我时,眼神会格外冷淡平静。”

 

这种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称呼,雷狮情绪依然未浮上脸,仅盯着对方正在思索的英俊严肃的面容,没有说话。安迷修继续分析道:“但是,如果我作出的是您介意的反应和举动,您立刻就会生气,很好猜。这很正常,因为您不需要也不屑于在我面前隐藏态度。我这样迟钝愚笨,如果您还是布伦达的话,现在大概已经恼怒了,让我‘闭嘴’或者‘滚’,可是您没有,说明你们确实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仔细揣摩着雷狮的神情和心思,按住肩膀慢慢凑近,尝试着将嘴唇印在对方似乎无动于衷的嘴唇:“关于你和布伦达,关于爱,我想了很久、很多,一个人想的,最终觉得都不如这样找你验证一下好。尽管冒昧又突兀,但得出的结果应该并不粗糙,也并不虚情假意——雷狮,我确实想吻你。”

 

“性格和原则的变化也好,时间的磨砺也罢,但是,雷狮,你那自我冷酷的倾向、强大完整的内心和实力、对待所爱的方式似乎并没有哪里改变了。夏日晴空一缕缕轻飘的流云,蝴蝶翩然过眼帘捎带来玫瑰的芬芳,抑或雪地阴天中一朵不知名的模样无端可爱的花,这些比喻都是爱里比较温柔的一类。而雷狮你的爱呢,你爱的方式是完全地独占,强硬地拖我进入您的世界,且只接受我进入您的世界,您绝不肯出来,并宁愿两败俱伤都不愿放手。”

 

总觉得这措辞和局面有哪里很熟悉,魔王有些出神,按照安迷修恢复的记忆阶段是……少年到青年的时期?雷狮翻找着那过于久远的回忆,迟缓已久的心隐隐升起糟糕之感。

 

“是的,一直是如此强烈的,如同划破寂静长夜的星尾,远道而来须臾而至,耀眼又烫手,不是烧尽自己就是烧尽我。布伦达会出于教养和公平,给我一次且仅会给一次离开的机会,尽管他并不愿意。但你似乎不会——我不属于你的可能性,你根本不会容许那种事存在,如果我只爱布伦达而不爱你的话,你会……直接杀了我,是么。”

 

安迷修越说越顺畅,再次贴近小心克制地亲吻,声音却越压越低,浅绿色的眼睛凝视着他,嘴唇开合,冷静到近乎冷酷,最后那两个字,柔情的呢喃般,却连询问的语气都没用。雷狮盯着对方嘴角慢慢挑起弧度,一把火从脑海燎遍全身,心脏咚咚作响,一下一下镇定地越跳越快。

 

“是啊,对你而言,爱又如何呢?不过是让你在杀我的时候会咬牙切齿,会有那么一点不忍痛彻罢了。我有没有说过我归处的星星只有一颗?好像是说过。我原以为我的爱法也应该属于比较柔和宽容的,但至死不渝的程度似乎并没留什么余地,也同样那么的尖刻。你还活着,誓言依然有效,殿下。”亡灵骑士碾吻着雷狮的嘴唇,温柔地捏着那下巴尖,咄咄逼人,“所以,是真的吗?你真、的不爱我?你抢夺了我的灵魂,却不肯要我的心了吗?”

 

“安迷修。”魔王终于开口了,阴沉沉地笑了笑,“你是在指责我?”

 

“是的。”他没有松开手指,反而指尖勾了勾,微笑道,“毕竟你确实欺骗了我,从死后到刚才,无论是有心的、无意的,抑或满不在乎的。因此,我向你申请换一种复仇方式,你准许吗?我准备继续爱你,尽管你不如以前是布伦达时可爱了。”

 

“……行啊!说我没教养、缺乏公正、不可爱。”雷狮窝火地直冷笑,双手牢牢扶住骑士的脑袋,桎梏着——亲吻他,撕咬他,瞪视他,“那你爱啊,爱我啊。要是爱不动了,就自己把头盖骨交出来吧。”

 

安迷修搂住对方的腰,抬手抚摸自己转眼惨不忍睹并快速愈合的嘴唇,叹着气摇头:“你到底对我的颅骨有多执着?”

“很好看,我喜欢,可惜就是不太好用。”雷狮勾唇狡笑,手指沿着安迷修苍白的额头往后脑壳划下一个圈,往上一挑,虚做了一个掀开的手势。

 

“如你所愿,我没有意见。以前没有,现在就更没有了。”天快亮了,亡灵骑士一眨透亮的浅绿色眼珠子,后退一步,垂下脑袋和手臂,保持着面向魔王单膝跪立的姿势,慢慢闭上眼,“早安,我的造物主大人。”

 

 

TBC.

 

 

中间的诗改自叶芝《秘密的玫瑰》


请疯狂赞美安哥,撩狮技能疯狂爆表。

白切黑好可怕哦,别人家的定情信物都是啥,就我流是头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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