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霆号

亲爱的,我靠对符号的过敏,来辨认气味。
文化是完整而连贯的,被隐喻般串联于每一行字符、每一滴血和每一个社会的人
——如果它不曾断绝的话。

浪漫派(05)

亡灵/流浪骑士安X魔王雷/皇子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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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你对自己的解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自己的真实而惊人的消息。

 


05.

 

月光冰冷的气息仿佛带着魔力,打开了夜色的开关,给不死生物们上足发条,先传入意识的是一段技艺生涩的乐声,并非像初学者那样踉跄摸索,更类似于许久不拉琴的琴手在循着记忆重拾旧技。亡灵骑士睁开眼睛,帘帷和玻璃大敞,白月悬挂窗际,拉琴的是坐在窗台上的魔王,黑手套被随意塞在衣兜,胸口倒整齐地佩戴着一朵盛开的黄玫瑰,苍白修长的手指拉动琴弓滑按把弦,侧颌骨线弧无比优美。

 

一首寻常的练习曲,简单熟练后曲声一转,毫无间涩地换成了另一首正规许多的曲目,技巧性相对不强,但已经可以被称为音乐的柔和旋律,渐渐愈发悠长而富有韵律。曲风与小提琴手本人的作风不太相洽,但伟大优秀的音乐总是包容而变化的,它并不因演奏者是谁而产生偏见,擅自修改乐曲的风格也不一定会引以为忤,只要美即是美,动听既是动听。

 

亡灵尽可能地放轻脚步,走到窗台边,洒进屋内的月光划出一道清晰的分界,他站在阴影的边沿,安静地看着闭眼拉琴的雷狮,默默猜测着对方为何而皱眉:不满意琴声的演奏质量,被拉琴这件事勾起了过去的记忆,抑或是自己靠近旁听?

 

雷狮没有睁眼说话,更没有停止拉奏,他一无所知,静默地站着,没有向银白的月光迈近一步——与恩怨爱恨无关,仅是出于对演奏和音乐的尊敬而保持适宜的欣赏距离。

 

夜晚静悄悄,和乐声一起流淌,他看见了灰褐色的夜莺从灌丛里飞来,立于窗弦探头,而后尝试着啼鸣。琴弓稍顿,音调升高节奏悄然改变,再次变换的旋律将鸟清婉的歌声融进,音符跳跃、旋转、颤动,不知是即兴演奏与否,雷狮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大概是感觉到了享受的快乐,冰冷的唇角轻轻翘起。

 

乐曲进入尾声,演奏者终究是傲慢难驯的,没有或舒缓或激动的谢幕,奏完最后一个音符毫不留恋地停止手指动作,放下琴和琴弓,冷漠张扬的气质重新覆盖得严严实实,紫罗兰色的眼睛盯住他,似嘲似戏地露出一个笑:“晚上好啊,安迷修。”

 

“晚上好,雷狮。”亡灵骑士平静地回答。

魔王略带诧异地挑起一点眉梢:“今晚这么有礼貌?”

“对擅自旁听了你的演奏,以示酬谢与歉意。”

“哦?”雷狮不咸不淡地勾着唇角,“原来我的拙作这么值钱?”

“我的这番赞扬并不昂贵,音乐和天赋都是无价之宝,你在此方面非常优秀,我相信再多熟练一段时间,会是殿堂级别的演奏。”

骑士回答得公正而诚挚,但魔王本人显然了无兴趣:“不想练。生前学习过的一点小技艺而已,算起来都不知多少年没有拿过琴了。”

“那我只能表示遗憾了。”

“安迷修。”

浅绿色的眼睛看着对方:“那确实是我生前的名字吗?”

“没错,还有个昵称。”

“什么昵称?”

“安——”魔王故意把那发音念得柔长,收尾与那乐曲一样骤然,“蠢货。”

骑士叹口气:“……对不起,我就不该问。”

“我原谅你的愚蠢。”

“那还真是谢谢啊!”跟雷狮和平相处果然是错觉,安迷修艰难地微笑回答,“魔王,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雷狮哼笑着盯住他:“如果没有你想怎样?拔出你那两把名字幼稚的剑向我发起第无数次挑战吗?”

“不,我打算继续沉睡。”

“嚯?企图去梦会你的小布伦达?”

“是的。”

“……”雷狮这次倒没直接发火,无甚情绪地勾勾手,“过来。”

安迷修没有理他,站姿笔挺漠然不动。

 

然而魔王眉头一皱,命令的力量迫使下,他还是不得不身体僵硬地走上前。雷狮胸前的那朵黄玫瑰,被苍白的手指别到他的心口,对方坐着比站着的他位置矮一点,稍微抬头看着他,强制的效力已经解除,他想静观对方的打算,没有立刻退开。

 

雷狮扶住他的脸,对准自己,暗沉地勾笑:“我给你奏一首曲子,你亲我一下,如何?”

“不如何。”安迷修面容冷肃。

对方的嘴唇贴近他,低笑着呢喃:“也是,只亲一下太便宜你了,公平起见,换成上床更好。”

“……”他简直不知道这乍听仿佛有道理的结论哪得出来的,愕然推开,抓住对方肩膀保持距离,“雷狮,你脑子没问题吗?”

魔王的口吻毋庸置疑:“你只准回答行,或者不行。”

“当然不……”话音被卡在喉间,安迷修按住自己的喉咙,冷怒地瞪视,紫罗兰色的眼睛幽邃漂亮,苍白的食指竖在唇边,雷狮无声做口型,笑意漠于表面,眼神却意味深长:没有命令你。

他无比怀疑地盯住魔王,对方嗤笑出声:“安迷修,我是谁?”

“……雷狮?”

 

那双诡秘的紫色令亡灵骑士的脑壳隐隐作痛,不禁低下头揉按太阳穴,余光瞥见心口那朵黄玫瑰,更疼了,眉毛不可抑止地拧起来。魔王当然不可能会因此垂怜于他,甚至眼里的光更加兴奋,手指迫不及待捏住他的下巴拉近。

 

咬破手指暗红的造物者之血涂抹嘴唇。

拨开他的额发,在他冰冷的额头写下花体的名字。

浅绿的眼睛跟随那朵黄玫瑰抬起,诧异地看着对方有力的手将花瓣揉碎,芬芳的汁液和着血,抹去刚刚书刻的“布伦达”。

 

魔王的掌心闪烁起雷电的紫光,将那团花瓣烧成灰烬,轻轻一吹,灰烬全扑到他湿润的脸上——对方恶作剧成功般拍了拍掌大笑起来,放开他一指镀金的镜子,“安迷修,快去照镜子看看你自己。”

 

“……雷、狮!”安迷修咬牙切齿,恼火地一抹脸额,真是精彩纷呈!

成年的狮子站起来已经比他高了,一勾他肩膀往镜子方向走,低下头附耳吹气:“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蠢货,这可一点不正直。”

“我什么也没想!”骑士不认此等强栽指责,被用力按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自己古怪的脸,余光瞥见罪魁祸首还在笑,更加窝火难消,“你到底想做什么?!”

“消消气,我亲爱的骑士阁下。”谁知雷狮竟然说人话了,饶有兴趣又不失傲慢地笑着,站在他身后,抬起他的脸,直接了当的用袖口给他粗鲁地擦额头和双颊,全然不真诚地将灰痕抹得乱七八糟。

 

许许多多迷惑混乱在他脑海和心里,安迷修牢牢盯着对方的神情,那漆黑的长睫下,紫罗兰色的眼睛。雷狮低下头,鼻尖竟然亲昵地蹭了蹭他,念咒语一般又咬着字音问了一遍:“安迷修,布伦达是谁?”

 

“是我的……”骑士下意识回答,尾音被落下的吻塞了回去,魔王强行撬开他的牙关,卷出他的舌头狠狠一咬——真他妈嘴狠心辣!安迷修痛怒得身体弹跳起来,以他的好涵养都被迫骂人,连雷狮都因差点没按住人甚至不得不用上命令之力而吃惊。

 

既然到底还是按住了,骂人的话自然也同样被堵回喉咙,吻仍在继续,火气上头安迷修也咬了回去,两人的血混合在舌齿,被咬破舌头的人愈发凶恶,吻完松开他冷笑着嫌弃,“真没用,这种情况还心慈手软,小孩都比你咬人狠。”

 

气昏头外表反而出奇的冷静,骑士反身按倒他,任由对方的脑袋重重磕在地板,呲牙抽气——如果不是已经非人,这一下轻则出血,重则当场死亡。肩膀和腿被死死制紧,雷狮有些意外地挑眉看着伏在他身上的安迷修:“脑子开窍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骑士冷冷地举起一只手,纯粹由元力组成的凝晶剑刃出现在掌心,他抓着剑刃对准魔王优美的脖颈漠然刺下,刃尖与之前一样,依然停在薄薄的喉咙口,划破皮层就再也动不了了。

 

雷狮神色暗沉而冰冷,嘲笑道:“看来确实没有。”

 

“……”安迷修皱紧眉,再次尝试未果,索性消弭了剑,放松对魔王的压制,欲起身离开,脑子却突然像每次曙光即将亮起前那样昏然而沉,他彻底睡过去前瞥见了雷狮惊愕的脸,模糊地疑惑想:不是他的命令,是谁……

 

被连人带沉重的秘银盔甲砸个满怀,雷狮咬牙切齿地倒吸一口气,几下拆掉那累赘的盔甲,将昏睡的安迷修拎起,随手丢去床上,捏捏手指转身欲走,又退回来看了对方一会儿,烦躁地亲,或者说,发泄似的咬了一口,才离开了房间。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我拿什么留住你。

 

 

晴朗的早晨,再次启程的车队很快离开了雷星王国,进入圣空王国境内。皇子殿下的马车外,身穿浅棕色骑士服的安迷修身体自行尽职地站得笔挺,脑子却飘忽乱糟地走着神,眼睛忍不住时不时偷瞄车窗。深红天鹅绒帘布严实遮挡,看不见里面人的面容和身影,也听不到车厢内有什么动静。

 

那天布伦达吻完就把他赶了出去,他头昏脑涨想了大半天怎么回事怎么办,尚未定出个所以然来,对方一觉睡醒已经敲响了他的门。他吃了一惊将人迎进屋,这位尊贵的殿下见到他的一幅显然没睡觉的模样,用漂亮幽邃的紫眼盯着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反手关紧门,他也随着关门声下意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布伦达不禁嗤笑,让他把蠢呼呼的样子收一收,说“我不要你现在回答我什么,我确实年纪尚轻,这种事过于鲁莽了,需再冷静查验斟酌一番。安迷修,这段时间你自己考虑好,还有,在我做出决定之前,管好你那张嘴,少在我面前花言巧语。”

 

对方说完就打开门利落离开了,留下他发懵地站在原处,艰难地消化那段话的含义。之后,布伦达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待在马车里,一般不会再特意喊他作陪聊天,离开车厢散步或议事时,察觉到他复杂的视线会看他一眼,但也仅此而已,不再如何盯着他思索,更没有多跟他说什么话。

 

一两天倒没什么他也想冷却下一锅糊粥的脑子,五六天后,毕竟自从两人相识以来,从没这么距离清晰过,他仍未具体想好但确实有些不太适应了。到了一个礼拜后,几乎整个车队都发觉一二,连正直友善的骑士长都禁不住休息时来关切,悄声询问他是不是跟皇子殿下吵架了。

 

安迷修只能干笑地澄清没有,对方担心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他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建议他早些找个机会去跟布伦达殿下真诚地赔礼道歉,他暗自苦笑,要是普通道歉能解决就好了。好在这一尴尬的状态没持续多久,并非布伦达考虑好了,而是圣空王国派来迎接的礼仪大臣到了,使者团和护卫队的气氛都因正事的开始严肃不少。

 

双方在当地的领主城堡客厅,先进行了第一次探底餐会,之后继续前往圣空王国的首都城,走走停停半个月,一路的茶会舞会,布伦达显而易见地忙碌起来,摸底的商谈结果也悄悄送回各自王宫,等宫内的具体指令。

 

圣空王国的首都城外,据说是这次访问的正式接待人,这个王国的皇位继承人、未来的国王亲自带领了卫队等在吊桥外。安迷修远远瞧见了那一片亮瞎眼的金灿灿,车队暂驻车门打开,骑士长已经牵来两匹骏马,布伦达披着华贵的深红披风走下马车,神情严肃给了他一个跟上的眼色。

 

他们骑着马走在车队最前面,安迷修与骑士长一同跟在皇子殿下的斜后方,对方那个名叫嘉德罗斯的王子殿下,抬手示意其他护卫不要跟着他,独身上前,停在距离半个马身的前方,从表情到气质,傲慢几乎溢于言表,当场就挑衅:“这次怎么不是你的哥哥们来我圣空王国,三岁的蠢狮子?”

 

布伦达冷笑着反嘲:“我亲自来足够了,九岁的野猴子。”

“哼,你们住安珀宫,自己安顿去吧,皇家舞会上再见。”嘉德罗斯讥笑一声,放完话就拍马走了,当真直接一骑回城堡,将其他所有人都留在了吊桥外。

 

他的卫队大概是习惯了,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对方骑士长竟然是位女士,替补上来引导使团和车队进入王城。旁观旁听全程,大开眼界的安迷修惊呆了,布伦达侧过脸瞥见他微妙的神情,嗤笑一声转了回去没解释什么。

 

安迷修被那神情和笑晃了下眼,定定神,瞟向同样镇定的骑士长,后者压低声音答“世仇”,他顿时明白原来是惯例,以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两个国家关系怎么可能会好!

 

 

TBC.

 

 

章首和中间的诗,出自博尔赫斯的《我拿什么留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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