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霆号

亲爱的,我靠对符号的过敏,来辨认气味。
文化是完整而连贯的,被隐喻般串联于每一行字符、每一滴血和每一个社会的人
——如果它不曾断绝的话。

【安雷】火的诞生(3)

前文走  1  2       BGM:Lullaby for Mergo —— Ryan Amon

装死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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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ree.

 

余温的煮锅顿在从河边搬来的石块上,加了番茄的汤汁颜色与夕阳相仿,安迷修捧着暖手的汤碗,搅和银勺舀走碗里剩下的两片熏火腿肉,细嚼慢咽地喝完了汤。他就着清澈的河水冲洗锅碗餐具,金红的辉映褪去得慢而无声,稀疏黯淡的星星已显露天际,树丛的远影间渐渐收拢了渲染旷野的光线,草地的火星渐渐熄灭了。

 

天边尚有微朦的光亮,他回到身后丛影愈深的茂密树林里,篝火照亮一小片露宿地,随着风与木柴的拨动,黄金珠宝制成的骨骼光泽闪烁。缀着凉露的旷野吹着微徐的夜风,月光渐渐在林间亮起,暗红的丝绒毯摆垂下吊床沿,金线刺绣着星辰与河流抽象的轨迹,男孩抱着膝盖,望着蔽光的树荫下走神——挺翘的鼻尖与苍白的下巴构成安安静静的廓影,巫师袍的兜帽掩住大半张俊脸,习惯昼伏夜出的黑魔法师似乎还未醒。

 

“我用精灵族天赋魔法,老师为什么生气?”仍纳闷的安迷修轻轻自言自语,“哈扎卡,黑魔法师代表着什么?”

身旁一阵骨架吱呀的声响,他转过头,骷髅听不懂言灵命令之外的词语,没有眼珠子的空眼眶看着他,无法给他任何回答。

 

哈扎卡把头骨摘了下来,递给惊诧的男孩,它像上过发条一样在手掌抖动旋转,牙关磕碰出一连串哒哒声音,带着干花瓣跳了几下,停止不动了。对于小孩的年龄而言,这属于幼稚的逗人小游戏,之前被雷狮添设来嘲耍他取乐,这次触发大概是哈扎卡自行认为他情绪低落需要安慰,安迷修捧着头骨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气氛就此安静了一会儿,昏淡的光沿着兜帽沿折射进被遮挡的紫罗兰色,雷狮不动声色地听完了整个动静。他手肘一撑,吊床晃了晃,带动两端树干作响,颅骨转了个朝向,安迷修抬起头,望向摘掉兜帽坐起来的侧影,凑上前问好。他平淡地应了一声,掀开滑落至膝盖的暗红绒毯搭去手臂,手指梳了梳睡乱的紫黑色长发,将额侧几缕拨到耳后,几枚魔力金属手镯叮叮梭梭。

 

巫师袍经过身旁时,浅棕发脑袋被顺手揉了一把,小学徒知道这是无声的和解,活泼地跑去解吊床的端绳。绑树干的棉绳很紧,紫眼睛一瞥对方缠绷带的手掌,抽出魔杖一点,绳索脱落下来,男孩收折好的吊床与绒毯、锅碗一并被装回镶着黄水晶的空间魔法戒里。

 

两人重新启程,沿着河流一直走了许多天,渐至尽头的原野盛开着矢车菊与小雏菊,与茂密翠绿的山脉交界,零散的村镇依傍分布,蓝蓝黄黄的尖屋顶木屋错落有致,外围的溪水旁建有几座花圃和灰泥砌过的风车磨坊。扎眼的亡灵马和哈扎卡都被提前收了起来,安迷修牵着他的衣袖边看边讲自己生活的那个村镇也是这样宁静祥和,古木枝繁的石头小城隆冬以外的时节都攀生着常春藤和苔草,兰花、野菇与灌果就长在敦实的树根上。

 

他们在镇上的旅馆短暂落脚,小房间不大但干净,野外露宿这么久,终于又能挨到床,安迷修倒在算得上柔软的被褥里一时不愿动弹,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再醒来天已经漆黑,墙壁烛光影绰,木桌前雷狮似乎在看羊皮卷,他揉揉眼睛爬起来凑过去——被重新拼接起的卷轴有明显的烧焦、发潮、磨损等痕迹,却呈现出奇妙的、介于槁旧与翻新界点的质感,字迹是不知什么材料调制的铜金色,还用了许多他不认识的密文或者符号书写着像地图一样的线条、标识与图案。

 

他好奇地仔细览阅那些曾在对方笔记上见过的古老文字,仅遗存于典籍的早已消亡的异族语言偏门而晦涩,初学者如他解读得很吃力:“‘来自一位无名的、自愿终生被维尔诺土地拒绝的行吟诗人的遗珍……’这是藏宝图吗?”

黑魔法师一瞥探头探脑的男孩,这些天的出行对方英瘦了不少,烛光下眼窝深邃,明澈乖静的浅绿色泛着金子般的波光:“很可能。”

“‘他曾吟游过七分之二的……大陆,与凯贝尔被放逐的王裔……流亡至永恒的死岛……是真实记载里最接近Axis mundi的人类。’Axis mundi?”安迷修望向对方,被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手感紧梆梆的小脸。

“传说中的‘世界之轴’,如果这上面的说法是真的话。”

“与世界的元素本源有关?”他难免有些兴奋,“我们是要去这里吗?”

“之一。”并不像小孩刚睡醒有精神,雷狮翻找出那本解构了语言的笔记放到桌上,起身让出木椅,“在这里休整几天再走。你自己看吧,我睡觉了。”


安迷修跟了过来,手掌撑在床边,闪着淡淡光辉的脸庞明朗又踌躇,似乎是见他最近脾气好,大起胆子想尝试之前没用过的示好方式,他微诧地挑动眉梢——男孩俯下身,嘴唇礼貌地轻轻碰了碰他的额首:“晚安,教授。”

“晚安,小鬼。”雷狮蹂躏了一番那头浅棕发丝,小脑袋飞快后缩,他淡哼一声拉过被子躺下。床边,安迷修整理完头发,看了他一会儿,安静地收回视线,轻手轻脚坐好。


男孩大致通扫了一遍羊皮卷的内容,手指沿着抽象的线条摸寻至可能是这份地图指向的终点——一个红天鹅符号,周围填涂的金泥与青金石屑已大半剥落,余留的残迹与字体是相仿的古旧而神秘的铜色,烛光下熠熠生辉。

 


阳光洒照窗台青绿叶尖和淡蓝色美人樱,雷狮站在木窗边外望,浅棕发绿眼睛男孩抱着装有面包和水果的纸袋,穿行于朴实的石街,脸上的神情晴朗又快活——安迷修总是晴朗又快活的。就自己的脾性而言,这个敏锐、勤奋又亲善的小孩出奇得好养,带在身边的时间越久越讨人喜欢,苛刻一个孩子惯来不是他的作风,何况这位还是他勉强承认下的学徒。

 

或许是怕吓到小镇镇民,哈扎卡变成一小块金骨头饰品被别在腰带,也没有那一身黑压压宽垮的巫师袍拖掩,半大小孩轻快灵敏的身影不一会儿便近了,钻进旅馆楼下的木门,走木楼梯时被店主养的森林猫蹭了一脚米灰色长毛。翘起大尾巴的猫跟着安迷修进了屋,跳上碎花棉布座垫蹲坐,男孩向老师打了个招呼,放下纸袋去摸猫。

 

入了夜,安迷修穿回厚实的巫师袍,塞上装满鲜榨果汁的扁口冷瓶瓶口,忙忙碌碌地收好其他东西,小跑向门口提着魔晶灯的黑魔法教授。他们离开了静谧祥和的小村镇,夜晚沁凉的露水无法湿漉有魔法纹嵌入的袍摆,草地上的矢车菊和小雏菊已经闭拢了花骨朵,不远处黯黑的山影连绵起伏。

 

这片山脉是较为著名的矿脉区,林间地底有矮人的村落,另一侧即人类的城镇群,主城建有魔法塔传送阵,可以通往三个方向的下一座大城。张开的灰白翼骨拨起微风,吹动帽沿与发丝,安迷修委婉地问能不能换个带人方式,片刻后,对方摆出几瓶标注不同动物单词的变形药水:“药效12个小时。”

 

“一瓶能抵你整个8年的学费。”雷狮戏谑地补充道。

小孩的手一顿,默默缩了回来。

他平淡哼笑,抱起怔愕的男孩扛上肩头,腰腹被肩膀硌着不算舒服,头仍然朝下空荡俯望,安迷修扶紧他的背不敢乱动。

 

骨翼上附加了风魔法,下方飞快后掠的茂盛森影仿若无垠,飞在空中星星似乎也近了一点。他似乎在雷狮背上睡了一觉,醒来已经能望见成片城镇的影子,这次没有过多停留,城郊降落后就径直去魔法塔传送,目的地是扎伊尔王国的主城之一。

 

这座千年大城比王国的历史更沉久,因地形致使部分城区常年河水水位过高,而被奇特地建成为地面地下两大部分,在整个大陆都很著名。他们居住的宾馆由某位绝嗣的贵族旧堡改造而成,陈设别样华丽,大床铺了数层柔软白绒垫,魔晶灯座雕着鸟、音符和连枝花卉,壁纸是仿绘的巨幅湖蓝色《睡莲》,白银穹顶的砖料昂贵地掺入过夜荧的星辰粉,连古典大花纹织绣的地毯都嵌纹有防卫性魔法。

 

天是阴的,风撕扯着树枝,潮湿至凝重的水汽仿佛能透过玻璃橱窗浸泡皮肤,铅黑的云层预兆着暴风雨。昏暗的天色影响了目力,安迷修远望街区外的情况,只能隐约看见小小的人影仍逗留在低窄的街道,似乎并不为接下来的坏天气而着急,有些摆动手臂、呼喊着什么。

 

餐刀整齐切分裹蜂蜜和柠檬汁炸过的湖鱼,再用叉尖慢慢挑干净鱼刺送进嘴里,男孩不擅长吃鱼,看了看对座已用完餐的雷狮教授,安静地低回头——对方正把那尾长发简单扎辨,没有催促他的意思。雷狮没在意这点小细节,用金骷髅头绳绑好发梢,放了小费在桌角,支着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过了会儿,余光瞥见安迷修仔仔细细擦完了嘴巴和手指,出声示意“走了”。

 

安迷修站起身,闪电骤然煞白地皲裂黑沉的天空,他下意识仰头望向窗外,迟来的雷音在乌云后炸响,连绵渐低。

暴雨轰然倾泻。

魔晶灯的亮光稳定地倒映玻璃,映出那些从天上哗落的音符黑影,男人略看了一眼,面庞上没有显出什么情绪:“走吧。”

 

不是回房间的路,安迷修疑惑地跟着对方,一楼长廊两侧的花岗岩楼梯通向地城。橘黄的壁灯照亮冰凉的石拱墙,宽敞而巨大的地下空间大体与地面城市构造对称,昏暗的光线里道路更如迷宫错综复杂,历经漫长的光阴与事件,石墙痕迹斑驳,嵌刻于地砖的街名新旧模糊,沿巷的屋所悬挂着传统的刺槐枝纹灯盏,似乎古老得几百年未变过。

 

不远处人声、音乐、酒餐与泥土草木的气味混杂传来,他们像一滴水那样融进圆形广场周边的热闹街道,面点房后门有个堆放谷物和小块瓜果坚果的食槽,围着一群嘴巴鼓囊囊、穿带字母编号的格子衣服的花栗鼠。雷狮扬起魔杖,小脑袋黑眼珠齐刷刷望过来,安迷修被逗得笑了几声,他一瞥小孩,继续说完一个咒语似的名字——帕特莫斯,大陆著名的法袍及魔杖制造师——杖尖挥动,安迷修轻愣,背上字母“P”的花栗鼠向他们靠近,近看它的腰上还绑着一只迷你陶笛。

 

他很快反应过来,掰下一小块核桃面包丢给它,花栗鼠吃完了才带他们往更里面的弯弯绕绕的街巷走,最后停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吹响了陶笛。门板上浮现出乌鸦、蛇与枯树的图腾,雷狮敲了敲推门而入,身后小孩本能感知到丰沛自然的木元素。猫头鹰型灯里烧的是东部城镇上熟悉“Alraune”火酒,天花板挂着层层叠叠的厚帘幔,屋里堆满加过防卫魔法或封印的柜子,过道被挤占得狭窄。花栗鼠不知何时蹿上了老式的橡木桌柜,抱起碗里的小浆果啃,旁边冥想中的店主睁开了眼睛,用荆棘编扎的长卷发已经是上了年纪的灰白。

 

雷狮微微颔首,反手半提拎正礼貌说“您好帕特莫斯阁下”的男孩往前推:“这个,我学徒,需要两支新魔杖和魔法袍。”

老人注视了新面孔片刻,眼神并不冷冰,老迈而平静得像棵半朽半生的沉默的古树,看相貌似乎是异族混血,但血统已经已经淡到辨不清起源。帕特莫斯领他俩往里屋走,空旷的房间有一个大水池,浮桥通往水池中央,魔法水晶罩里生长着一棵古怪的树,每一条主枝桠都分属不同品种。安迷修触摸透明的水晶输入魔力,其中一根树枝的针叶和蓝黑色球果纷纷落下,制造师帕特莫斯的长魔杖顿了顿地面,那根光秃的树枝也脱落下来:“是杜松,你的魔力最适合的魔杖木料。”

“杜松?”雷狮瞥了一眼学徒,“你喜欢偏防御类的魔法?”

安迷修一愣,挠了挠脸颊慢吞吞回答:“似乎没什么不好。”

 

黑魔法师没有再说什么,走向另一个全是各式布料、针线和魔法符文模的裁缝房,让帕特莫斯给小孩量身码。手臂搭着安迷修脱下的宽垮简易的学员黑袍,雷狮站旁边看着对方抬起灯笼袖口露出的细手腕量肩宽与臂长,男孩到了蹿个头的年龄,牛皮短靴穿的是稍大的码数,绒衬衣下摆扎进轻便的背带裤里,小身板瘦长。

 

定版算钱时,他只扫了一遍附加的魔法纹,便转手把草图列单丢给安迷修自己去看,浅绿色眼睛有所迟疑地望了回来,他轻啧一声勾了勾嘴角,直接把装着超额定金的钱袋不以为意地放上桌:“你如果不好意思可以以后还我。”

“我保证。”安迷修认真地承诺道。

雷狮不以为意:“回去了。”

 

之后的数天暴风雨断断续续,昏暗的天色昼夜难分,居民陆续搬去地城的住所,水从低地涨上来,逐渐淹没了一个个街区。空气中轻微的魔法波动一晃即消,安迷修转过头,一封洁白的火焰飞信掉落壁炉,男孩低声喊了句“哈扎卡”,地上散架的黄金骨堆里蹦蹦跳跳出一截手骨,探火取来信件递给他。

“谢谢。”他小声说,封口的火漆印着那枚乌鸦、蛇与枯树的图腾,小孩看了看床上似乎还在睡觉的黑魔法导师,暂放下信,摊开书背炼金转换剂详表。

 

背到字母“J”开头,雷狮睡醒了,打了个哈欠坐起身,骷髅仆人随即成型,鞠了一躬后去烧水泡茶。他一眼瞥见桌上的白信封:“造好了?拆开。”

小孩拧亮些魔晶灯,拿裁纸刀拆封,简短的一行验货通知:“是的。傍晚好,老师。”

 

雷狮洗漱完坐下喝茶吃早餐,看着窗外的昏天黑地,源源不绝的黑色遄流环绕整片幸存的高地,茫茫的大水中如同一座飘摇的孤岛、倒生的冰山或巨树,下方是庞大而热闹的一切照旧的世界。他神色淡淡地收回视线,简单整理衬衣的褶领,手指梳拢长发扎绑。

橘黄的光打在墙壁静谧的睡莲上,深邃而细腻的湖蓝色随着火辉无声流淌一般,嘈杂的暴风雨被坚固的魔晶玻璃窗阻隔,壁炉烘暖的房间很安静,男孩望着他光影晦暗的紫眼睛,声音下意识放低:“要出门吗?”

“嗯。”他把魔力首饰一件件带上,拎起搭在椅背上的长袍系好,抽出魔杖一指哈扎卡,后者变回一小块金骨头饰品,被丢给了安迷修,“走。”

 

男孩原以为只是去取魔杖魔法袍,终于能用新魔杖顺畅施展魔法,他召出几只跳舞的小亡灵,一块兴奋了一小会儿,稍微平静后,转头发现雷狮似乎没有立刻回去的意思。房间墨绿幔帷半掩的一角挂着一排勃克林的著名系列油画《死之岛》,郁青的海面耸立一座陡峻的孤岛,朴素的白神所旁雕刻有神秘的葬洞,中间苍翠笔直的柏树挡去了天边的日月。浓云晦沉,渡舟上缟素的卡戎正将一具乳白的棺椁送进狭窄的港湾,而最后那副阴沉的荒岛不见踪影,一切新生一般,春的新绿驱散所有阴霾,优雅的白天鹅伴着纯洁的女神和水仙女游玩。

 

花栗鼠抱着小南瓜块啃,所蹲坐的管风琴正自动演奏着拉赫玛尼诺夫那只相应的交响曲《死岛》,黑魔法师瞥了一眼制造师帕特莫斯:“‘阿莱夫之门’到时间了?”

“两个夜莺时,始与终。”老者的答话含义晦涩。

“穿好。”雷狮把新魔法袍往男孩头上一罩,转身离开店铺,安迷修匆匆拉直长袍,撩好颈后的长发赶上去。

 

“阿莱夫”,那张羊皮地图上的名称,暂不清楚具体所指,地名、城市、水域、建筑或者其他什么,安迷修拉着对方的袍角安静地跟着,不知道要走到哪去。冰凉的墙砖摸起来些微潮湿,昏暗的刺槐枝纹灯渐渐稀疏,手提的魔晶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愈发狭长,地城弯弯绕绕的街道越走越偏僻,已没有其他人声,荒寂得仿佛能隐约听见地面大水的流动。

 

不是错觉,不是来自地面,男孩的尖耳朵动了动,轻缓的水流声从似近似远的低处传来,他抬头向雷狮的神情求证,对方没有说话,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他们继续向前走,空气中的湿冷和潮意愈发加重,鼻尖似乎都蒙上了湿润,验证着他的推测——地城的地下暗河。

 

又不知多久,静静流淌的冰冷河流已经显露出边缘,安迷修抬高些灯盏,地面的暴风雨也涨起了地下暗河的水位,阴影里的河道连通了地城晦暗的尽头。雷狮把一只小小的漆黑贡多拉放进河里,紫杉木魔杖指着,默念还原的咒语,他们登上足够装两个人的船弯,哈扎卡站去船头撑动细长的桨棹,向河的那端缓缓驶去。

 

水波划荡伴着黄金骨架的规律吱呀,岩洞过于死寂,再轻微的声音都突兀异常,压抑着说话的念头,安迷修看着雷狮从黄宝石戒里倒出一枚透明的魔晶球,里面装着仿太阳的火结晶和小铜金日晷,刻度处有十二种鸟的剪影,底座与边缘雕刻金雀花、音符线谱和星象符号。


当晷针投下的影子与夜莺重叠,黑魔法师用发音晦涩的古语念了一句魔咒,繁复的古召唤阵无声刻于船底,船继续向前,某一处河道出现了来自地面的支流,不同温度的河水与河水的交汇,不知不觉水面漫起雾气,安迷修手里的魔晶灯渐渐照不亮浓稠的河雾。

 

时间的概念愈发模糊,影幢的黑影忽而从船舷晃过,惊走了男孩的困意。雾气不再浓得不见四周,成片的阴影展现出废墟般的抽象轮廓,船一棹棹缓缓前划,河水翻涌上淤积的沙泥又沉了回去,灯盏一照,河沙里似乎有什么闪烁发光的尘粒。安迷修好奇地捞了一把,古老细碎的金芒从指缝间漏下,如同星辰的灰烬里的种子,回到下葬与诞生的水里。

 

“诸神回访深海之神埃吉尔,他邀请诸神留宿他海上的家,并用金板为他们照明,金光像万神殿的剑一样明亮。从此,人们称金子为海上和所有水域和所有河流之火。”雷狮注视着他的动作,缓慢念了一段古籍的记载。

 

雾气愈发稀薄,男孩听见他的话音,下意识抬头望向对方,黑船穿过倒塌的拱门,灯光照亮擦舷而过的残壁,象牙色的石板恍如崭新。他一愣,继承自擅长弓箭的精灵族的目力捕捉到了其上的图案,两只背对背蹲守大门的双头龙像,对称轴上镶嵌着那枚眼熟的标识——红天鹅——整座巨大的旧日王城,静静沉葬在这片无尽的、深色的冥海之中。

 

 

 

TBC.

 

 

 

揉了点博尔赫斯《永恒史》和《阿莱夫》的说法,其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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