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霆号

亲爱的,我靠对符号的过敏,来辨认气味。
文化是完整而连贯的,被隐喻般串联于每一行字符、每一滴血和每一个社会的人
——如果它不曾断绝的话。

【安雷】火的诞生(2)

前文走 1    BGM:Desert Flags——Your Hand in Mine



Two.

 

黑石山脉的冬季很长,溪流与湖水的边沿都结了冰,森林苍翠白皑,松软的积雪没过男孩的小腿。一年多男孩长高了不少,颈后的头发也留长了扎成束,他裹紧加厚的披风,打开炼制过火元素符纹的钟楼封印锁——这是他一次炼金实验考试的成果。相对陌生晦涩的黑魔法的学习不易,尽管他莫名其妙有天份,每当雷狮想嘲弄他取乐都鲜少从学业方面切入,一周两节自习仍与他的勤奋和求知心难以相匹配,安迷修隔三差五主动往森林的地宅跑,冬季对方懒得去那寒冷又可有可无的小教室,更是频繁如此。

 

楼顶的小型传送阵将他送去刻耳柏洛斯把守的门前,随着见过的次数增多,安迷修虽然不再如何担心会被一口咬掉脑袋,但仍对这守门者的凶神恶煞有所敬戒。暖烘的风吹上楼梯口拂卷面颊,男孩摘下挡寒的兜帽,抽抽冻红的鼻尖,沉重的铜门在身后合拢,他拉松披风的系领,向地下走去。雷狮刚起床正吃早饭,回头瞥见抱着书本作业行礼的安迷修,一指旁边座椅,小学徒如往常一样规规矩矩道谢坐好,骷髅人端来一碟松糖蛋糕熟练地给男孩倒热可可,金骨架在壁炉火光下熠熠。

 

他支着下巴看那双映着火辉的浅绿眼睛,对方稚嫩的面额光洁饱满,情绪浮动面上时英气的粗眉毛或拧皱或舒展,眼神常年端正明朗,健康的肤色尚未被偏暗属性的黑魔法影响成苍白,他伸手捏了捏安迷修的脸蛋,对方尖耳朵动了动,略受宠若惊地望着他——不时给他一种无辜误入的错觉,他勾起嘴角,淡淡轻哼一声,松开手。

 

壁炉的火元素无声跳动,暗红丝绒毯面金暗纹的光影轻轻摇晃,安迷修睡了一觉醒来,坐起身打个哈欠,鼻息间隐约萦绕极淡的香料味。他望向伊什塔尔钟,蹦下床探头去瞧数个书架那端,跟他睡着前一样,雷狮依然在研究新的魔法阵。

 

令他看瞌睡的课本还摊在桌上,男孩小声喊桌脚散架的哈扎卡,骷髅人收到指令组成形,捏着不存在的帽角向他行礼。他笑了笑,合拢书页,示意它蹲下身,从外袍兜里拿出一枚朴素的金棕领结,系到骷髅的颈椎上:“我回去了,下次见。”

 

安迷修收拾好随身物品,跟黑魔法师道别,没走两步就被人拽住兜帽拎回去,魔杖一指书架桌面所有东西恢复到原处,教授先生转手没收了他的银徽:“过两天我有事会离开学院。”

“……”翡绿色宝石惊讶地望着对方,“您……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

闻言,小孩犹豫地拉住了老师的袍角,欲言又止,雷狮垂眼注视着他,不紧不慢挑起一侧眉毛,他慢慢松开手低下头。

 

“你当初就举着一把小匕首?”雷狮挥动紫杉木魔杖默念咒语,洁白的雪地上出现一座灰黑色召唤阵——马蹄燃着漆黑火焰的亡灵马走了出来。

“是,是的。”安迷修捏着被归还的银徽。

黑魔法师瞥了男孩一眼,拉过兽皮绞成的缰绳,嘴角弧度意味不明:“勇气可嘉。”

男孩干笑几声,旁边一阵骨骼作响,哈扎卡半蹲下身将他抱起,放上坚硬不平的黄金制的肩骨,被硌到的安迷修忙溜下来,跑回地宅找出一条厚皮毛披肩加垫。

 

高大的骷髅人站立起来,往前迈了一步,巫师袍遮挡的腿骨陷入雪里,肩骨上的男孩差点滑下去。他抱牢头骨重新坐稳,马背上,雷狮已经给守门的刻耳柏洛斯施好命令,收起了魔杖勒转马身,马蹄和腿骨踏出一排排整齐的雪地行迹,延伸向寂静无人的灰蒙森林。

 

被允许随同的新奇和兴奋难以冷却,安迷修望着斜前方的熟悉身影思索话头,手指无意识把银徽上的衔尾蛇、火焰和每一个字符都翻来覆去摩挲:“老师,这枚系徽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能通行刻耳柏洛斯之门?”

雷狮捏着巫师帽沿稍抬,回头瞥向他,冷色调的紫眼睛意味深深:“炼金主原料里有刻耳柏洛斯的蛇尾骨头,其他两样是陨星粉和秘银矿。”

“……”男孩愕然喃声,“所以它真的只剩半个身体……?”

“当然。”黑魔法师不咸不淡地说,安迷修默默闭上了嘴——得到了预料中对方的有趣反应,雷狮似讽似戏轻声哼笑,男孩明白对方的指意,习惯之余心情几分复杂微妙,一时因出游而过溢的情绪渐渐降回了正常温度。

 

幽深的夜幕早早降临,高大茂密的森林空空荡荡,天冷雪厚罕有动物的踪迹,安迷修提着一盏魔晶灯,橘黄的光照亮一小片雪地和翻动的巫师黑袍摆上的金暗纹,宽大的巫师帽挡去了雷狮的侧脸,男孩望着黑紫长发晕着的幽华光泽出神。林间渐渐吹起了风雪,拨响铁黑色马嚼子的蓟花环扣,他们拉低了挡风的帽沿,通往山脉以外的传送阵在冷湖中的某座小岛上,如今久冻的冰面已经坚固到足以从湖沿走过去。

 

湖中岛很早很早的时候也曾是一座山头,后来随着水面的涨高和几次地陷被基本淹没,男孩蹲在岛旁的湖面,念诵咒语召集周围浓郁的风元素吹开积雪,裸露出暗沉而晶莹的冰层,他放低灯照明,没能看见未被冻住的深水里生活的那群斑齿鲸。它们是温驯而聪慧的淡水生魔兽,学院长期与族群首领订立保护契约,约定每年的开学季和期末后三周内由它们负责派位族员来接送往返的学生,互相相安无事上千年。但冷湖实际是连通整座广袤的黑石山脉的“海水”,被山与山间相对闭塞的地形隔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湖泽湿沼,鲸群在整个水域迁徙、巡游,平常少有人见过它们的踪迹,校史上曾有几个年头,整片校区的生物都在夜晚好运地听见过遥远传来的鲸歌。

 

“安迷修。”

 

他连忙站起身,小杉树林前升起一道夜色般的巫师剪影。风雪仍在吹,雪片簇簇斜落,男孩拉紧兜帽跑向那处。靠近的灯盏驱散宽帽沿下的暗影,隐辉古老的金属符号,幽秘的紫深嵌于冰冷的、似乎质地僵硬的白,像紫罗兰色的水晶,调合过光与火。

 

他们走进传送阵,注入过魔力的黄宝石作为跨越空间的能量碎成粉末,壁炉的暖温融化携带的雪味,挑高的长拱廊光影复杂交错,两侧墙壁斜立着灯盏与金绿校旗,还悬挂有历任校长和知名校友的画像。这里是圣梅德鲁学院设立在山脉外的接待点,传送厅位于半封闭的顶楼,安迷修在入学时经由过,当初浑身落满野鸽子的总管理者正在一楼主梯旁扮演雕像,裹着一身晾干的石膏僵硬地瞪迟到过头的准学员,根据他的解释连问了一串与途中见闻有关的迷题,全部得到或满意或诚实的回答才肯允许他通行。

 

雷狮扬起魔杖一指窗户,覆盖整个大陆东部的风雪涌进来,猫眼石魔戒闪过微芒,男孩发懵地被拎着后领箍住腰夹在腋下,对方踩上台沿跃了出去——

他们坠进寒冽的风雪里。

脸朝下的安迷修瞪大眼睛,抓紧翻飞的袍角盖住大半被冷僵的面颊,山坡下方的城镇灯光模模糊糊连成稀疏星线,充沛的死灵元素形成狭长而坚固的骨翼,展动一扇升高,平稳地滑翔至钟楼上空收拢,如同一只乌鸦落下。

 

“老师……”男孩终于舒出口大气,拽着对方衣袍直起身,帽沿下的紫眼睛瞥他一眼,直接松开手臂——小孩仓促地捎带斜顶的积雪滚了下去。

愕然之余,安迷修匆匆念了句风系咒语缓冲,一屁股坐在结冰覆雪的石阶直接滑到街面。连串无声尖笑的鬼魂脸突然出现,男孩吓了一跳,被熟悉的方式围着飘晃嘲笑,他苦着脸爬起身,黑魔法师轻轻松松落地,幸灾乐祸地收回魔力。

 

一小把金币被雷狮随手丢在旅馆柜台,跟在身后的小学徒忙上前把找零和钥匙收好,小跑赶上不管不顾的老师,被指使去买瓶白兰地。房间的小客厅烧着旺盛的壁炉,加厚的巫师袍搭去沙发背,雷狮翻动手指摇晃魔戒,倒出一堆黄金骨头,成型的骷髅人把颅骨当帽子用,站起身行完礼再装回去,尽职地去热酒。

 

小孩洗完热水澡困劲上来直接睡觉去了,雷狮躺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匀酒液,喝完去卧室门口瞧了一眼,安迷修已经睡得熟沉,睡相一如既往的乖静老实,黑魔法师打了个半醺的哈欠,进旁边的卧室倒头即睡。在两扇门中间的墙前,哈扎卡摘下颅骨,恢复成节省魔力的骨堆守夜,跳动的手骨捏着骨堆顶的脑壳摆正,房间安静了下去。

 

 

次日风雪依旧,雷狮醒来时天色昏黑分不清时刻,拧亮床头的壁灯,蓝金的钟面显示是下午。简单扎了扎长发,他打开门,房间里空荡安静——活物死物都不在。

男人诧异地挑动眉梢,洗漱完门口传来一阵动静话声,安迷修抱着一大纸袋热乎面包、馅饼和饼干,身后笼罩在黑压压的巫师袍里的高大骷髅人拎了几大袋熏肉、酱肋排、奶酪、瓜果干、坚果、麦粉面粉玉米粉等等储备粮和几瓶酒,用脚跟骨关好门。

 

“老师,早、不,下午好!我们要去哪?走多久?”扬起的翡绿色眼睛快活地跳动着神采,睫毛上还挂着融化的雪屑。

他低头睨着凑过来的小学徒,口吻不咸不淡:“嚯,撒欢啊。”

“……能随同您一起出门,比较,呃,”安迷修微偏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新奇。”

“果真这么以为?”雷狮挑挑拣拣拿了一块柠檬肉蛋馅饼,边嚼边漫不经心搭话,对方眨巴下眼睛,回想起被各种黑魔法变着花样恶作剧,不免迟疑了。他哼笑一声,沾着馅饼油的手指在那张小可爱面额随便划拉了几下,悠闲地站去窗边看外面飘落的大片大片白,小孩苦着脸施小清洁术,转身去跟哈扎卡把囤积的物资往储物口袋里塞。

 

季节多雪,也没有短时间内暂止的迹象,冻结的喷泉台被一株树状灯盏取代,里面烧着仿佛从地下涌出的无尽的酒,由山脉北侧的那支矮人族用更北边的地根果酿成,天然沉淀有火元素结晶,它们称其为“Alraune”,意为“用树根的灰烬捏作的精灵”。他们又住了一宿,沿着树灯照亮的平静街道,顺着风雪启程离开了这座城镇。

 

黑石山脉地区之外隆冬未至,原野上生长着成片成片各种稀奇古怪的树丛,白嘴鸦栖居树叶间,发源自山脉的河流到这里平坦开阔,静静的水面鱼鳞折射出的银光一晃即没,垂野的天幕常年少云,夜夜缀满璀璨星辉。雷狮没有说要抵达的最终目的地,他们漫漫行走,天际尽头悬停着巨大的金月,黑魔法师的金饰发出有节奏的清击音,伴随着锁甲和黄金骨骼拥挤的碰响,仿佛在寂静的旷野之中敲出一支神秘即兴小曲。

 

指挥者似乎仍觉得不够热闹,抑或是看腻了哈扎卡肩膀上的小孩一直在老老实实背书的无趣样子,拍了拍掌。镶着宝石的手镯叮叮当当一连串声响,引得尖耳朵动了动,安迷修回过神,翡绿眼睛不明所以地望向对方:“老师?”

 

“咒语背得怎么样了?”雷狮勒住马,侧过头瞥他。

小学徒以为要随机抽查,脊背一僵,立刻提高了注意力:“背完了阿巴太尔仪式魔法录和三分之二左右的亡灵书。”

“期末测试的内容之一。”话音刚落,对方更加严肃挺直了些,他戏谑地挑动眉梢,从戒指里抽出一张圣梅德鲁学院的测验成绩表,刷刷签上导师署名,“到我说停为止,让哈扎卡每一只右脚印里长出一只扭骨头跳舞的小骷髅,每隔三步消解一只进左脚印。你可以参照亡灵书施咒语,按最终召唤的成功和失败的总数目比例折算分数。”

“……”安迷修艰难地挪动五官,“如果没合格……”

心血来潮用为难学生取乐的黑魔法师不以为意:“余兴节目,不会怎么样,你这学年得不到学院奖学金而已。”

 

男孩低头看了看膝盖上摊着的黑铜封皮的课本,望了一眼哈扎卡的脚跟骨,跟这对空洞洞的眼眶抓瞎。旅程继续,漆黑的蹄火在前方燃烧,他翻找着羊皮纸页上的棕红字迹,半晌,取出自己的山毛榉小魔杖,斜斜划出弧线——月亮象征着寻常规律的反面和映射,它是黑魔法的钥匙,必不可少的密文。

 

这是无神的大陆,万物皆同空气与水,始于流动的元素。魔力由言灵激发,通过魔杖沟通元素,安迷修念起第一段咒语,一只巴掌大的小骷髅人从黄金的行迹里长出,扭动灰白的死骨,踏起德鲁伊祭司的巫舞步伐。

 

三步很快走过,第二段咒语收尾突止,成型的三只骷髅崩解回地底——二重魔力矩阵嵌入尝试失败。安迷修又试了一次,这次第一段就念错了咒语词,心虚地捏着魔杖偷瞧老师,对方神情寻常,羽毛笔已经写下失败的计数,他无声地小小叹口气,重新开始吟诵。

 

第三段“循环”令顺利生效,一只只苍白的亡灵小人披着永恒的月光,跳着沟通月亮、土地与魔杖的舞蹈,编号为数字3的倍数短暂形散,沙砾般坍塌,余者继续跟随召唤者行走旷野。它们越来越多,整齐而不知疲惫地走着、舞着,灰槁的骨骼抖动出死亡的灵曲,逐渐衍生出仪式的效力,所经之处生的力量被压制、衰退,苍翠的草地从扎人的叶尖开始枯萎,掠野的夜风吹起草叶的灰烬,怪状的树丛间白嘴鸦警觉地鸣叫起来。

 

安迷修察觉到异常,睁大明净的翡绿色眼睛回头张望,挥舞魔杖试图纠正这一纰漏。一滴汗水沿着浅棕额发滑落,男孩神情肃穆,无形中失控的力量混杂进天然存在的元素,在半遮半掩地对抗他的命令。灰白的亡灵们动作不再整齐,不时跟前后左右磕撞得昏头转向,错乱的队形、错乱的舞态、错乱的仪式,翻动的骨节反射着冰冷的月光。

 

晴朗的星夜骤然落下雷电,碾碎了一具具舞蹈的亡灵偶,草地燃起一列橘红的大火,如同横卧的天梯,指向没有月亮的地方——他愕然一怔,火光映进深漾着的翡绿色湖面,吞没了苍白的死。男孩望向黑铁马匹之上的紫色巫师,亡灵般的面颊跳动着火的影子,树上的白嘴鸦群成片惊起,惊厉地叫着,黑压压的羽毛一时盖过了闪烁的星穹。

 

嘈杂的风、羽毛与鸦鸣之中,安迷修听见了细微的咔嚓声,草叶或骨头烧灼的响动,骤然一声折断的脆响,他怔愣地低下头——自身和外部的双重冲击下,再普通不过的山毛榉魔杖断成两截,掉在未被波及的草丛中,夜晚的凉露正因不远处的火温缓慢消失。

 

他从哈扎卡肩头跳下,捡起两截魔杖跑去求助,他的黑魔法导师嫌弃地捏着看不上眼的小木棍:“到城镇上再买一根新的。”

“期末测试成绩呢?”安迷修忐忑地问。

雷狮低头睨他一眼,提笔佯写,小孩紧张起来,羽毛笔立在他面前:“看着。”

绿眼珠子茫然地跟着上下左右挪,手镯铃铃叮叮响,反复几次,雷狮被这傻愣愣的听话程度逗笑了,宽大的巫师帽沿随着微振一点一点,浮动氤氲的火光。再次被耍的男孩反应过来,脸蛋脖子微微涨红,偏开头,语气硬邦邦的:“幼稚。”

“拿去。”雷狮递去一张A+成绩单,他闻声看回来,鼻尖被羽毛片扫了一下。

安迷修摸摸鼻子,拉着男人的袍角,示意身后的大火:“怎么办?”

 

黑魔法师不紧不慢抬起紫杉木魔杖,逐渐抽离了空气中燃烧的火元素,灼烤过的温度渐降,夜风骤增。金属清脆地连串碰撞,烧焦的草木灰被扬进荡起波浪的河流,惊醒的鱼群摇头摆尾,纷纷跃浮水面,月光下银白的鳞莹得晃眼。

 

安迷修打了个小喷嚏,拉紧宽垮的外披,拨开挡住眼睛的浅棕发丝——风声猎猎,掀动哈扎卡外罩的巫师袍,翻露出精致昂贵的黄金骨架,空荡的颅内飞出片片深红。白嘴鸦群陆续飞回树梢,魔法催动的风渐渐止息,托着干枯的花瓣飘落火烧过的焦灰。

 

“走吧。”雷狮收起魔杖,骷髅人已经走过来,在马旁跪立下去,等待男孩爬上来。

“书上说亡灵是灵魂的死态,为什么哈扎卡没受影响?”

“它不是亡灵,是炼金重构品。”男孩困惑地扬起头望着老师,后者进一步解释了一句,“一种被停驻在‘生’与‘死’之间的状态的物质。”

 

安迷修把风吹歪的皮毛披肩解开重新系好,摸了摸铜金色的面骨,扳开骷髅的牙关,取代舌头的位置有一枚黑红色符号,圆里正立倒立的等边三角形叠放,星尖画有十字,中心两层同心圆象征太阳。他合拢哈扎卡的颌骨,拉下兜帽掩挡——这个图形代表“永恒的、精神的、无限的”,是高位阶效力的炼金刻记。

 

视线越过巫师袍笼罩的肩膀,他犹豫了一会儿,取出随身佩戴的那把小匕首,走到那纵焦裸的土地前,轻轻割破掌心。安迷修将涂了血刃尖插进地面,闭眼磕磕绊绊念诵咒语,陌生而古老的音节,精灵族的语言。血统里的魔法沿着临时充当的媒介传进大地,一株株新绿的芽尖翻出灰白的土烬,微风一拂,草叶蹿起一茬茬疯长,几处落有花瓣的地方突兀地长出扎手的茎叶,绒刺尖头簇开深红的玫瑰,馥郁的花香散在风里。


“安迷修。”


语气里的不善令他一僵,男孩擦擦汗水,怠力地坐去地上,回头望向对方的脸色,漠然的神情看不出情绪,他讷讷地小声喊道:“老师。”

雷狮眯了眯眼睛,冷淡开口:“你是黑魔法师。”

“对不起,老师。”他虽然不知道哪错了,但条件反射先道了歉。

 

男人没有再说话,拉动缰绳,亡灵马继续向前走去。安迷修飞快抽出绷带绑掌伤,边咬着边沿拉紧,边爬起来跑向没有动作的黄金骷髅。另一只手掌一撑便坐了上去,他拍拍骷髅的背骨,催道:“哈扎卡。”

骷髅人迈开腿骨跟了上去,听从小孩的指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缀着。偶尔雷狮不咸不淡瞥来一眼,小孩干笑着,仿佛浑身毛都悄悄炸了起来,一路上一声也没敢多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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